关键词：驼妹 - 学长/老街/再遇见
私设：香港警署背景，学长→ 师兄
来自 @noobplayer 点文（HE）
[ 驼妹 ] 行差踏错
天真的声音已在减退，彼此为这目标相聚。
来忘掉错对，来怀念过去。
所有故事像已发生漂泊岁月里。
——陈光荣 词《友情岁月》
引子
十年前。深水涉，桂林街。
白衫少年急匆匆地在石板街上奔跑。他冒冒失失，不时撞到集市的人，留下一路「sorry，sorry，早晨！（*早安）」散在阳光微暖的空气。不是上学迟了钟点，倒像是赶着赴什么约。
调皮海风肆意吹乱少年的发，微长刘海时不时遮住视线。他便扬起些脸，加快脚步，让碎发通通飞到脑后，不经意便露出一截白皙额头。直跑到一家不起眼的小铺面前，他才站定，喘喘气，同门边仔做出一个乖巧的微笑：「早晨！阿辉！」
那着街警警服的门边仔瞧他一阵，却是「噗哧」忍俊不禁。
「笑什么啊你！」
「跑咁急做甚啊傻仔。」他伸手揪起少年头顶翘的一嘬呆毛，「哗，天线喔。Biu～」
「啊痛痛痛……Biu咩Biu啊，痴线！（*脏话）你干嘛！」少年拍掉门边仔的手，揉了揉脑袋，嗔怒了一下又笑了：
「约好同你食早茶嘛。你知我很难起床的好不好，1分钟出门，够情义了好吧。」
一块小牌子，手写着「合益泰小食」。一碗滚烫的艇仔粥是他的，一碗鱼丸面浮着层辣子是阿辉的，还有一盘香滑的猪肠粉。
少年食得认真，等到八分半饱，才抬起头来，扯了扯对方的警服袖子。
「喎，差服很帅。」
「谢你啦，巡逻去了。」辉把结账的钱压在碗下，末了又回过身嘱咐道，「吃咗了赶紧上学，少逃课喇。」
「知了知了。」
「辉。」少年突然叫住他。「你记不记得，小时候我们撞破桩交易被黑社会恐吓，那时候报警也不敢，怕警察和他们一伙，挨了打回家也说是摔跤。」
「哇别提吧，还唔系你坚持，唔肯说“冇睇到”啊。我当年替你仔挨咗几多拳脚你知唔知啊。」
少年闻言就笑，「都说了多少遍sorry啦。倒是你，现在也算差佬（*警察）了。」
「系啊。可小人物咪系小人物，冇差啊讲真。」
「那你fight咯。」
「On my way啊。」
「辉！」少年又叫住他。阿辉已在坡路上行至一半，回身的时候，日光刚好从背后直射过来，少年一时只好眯着眼，看不清他的身影，只管仰着头大声往上喊。
「阿辉！我也要考差！」
「啊？」
「我讲我以后也要当差人啊！就protcet这片区！」
「野儿～GUNDAM还是新世纪福音战士啊，pro咩tect。」阿辉打断他，「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啊。」
「痴线！谁跟你讲笑，我mean it吖！」
「怕你天真啰。返学去啦！」
「还有少那样叫我啊，喎！」
日光太亮了，又也许是记忆模糊。
少年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行差踏错
田野从总督察办公室出来，外面天色已变，横风横雨。早两日天文台预测这日会有骤雨及雷暴，晨间新闻时已悬挂上八号风球。他在玻璃幕墙前看了一会儿，这里是警察总署警政大楼西翼，从二十三楼望下去，人如蝼蚁。
田野不恐高，也还是觉得不安生。
刚刚布sir的话还在脑子里回响，“田野，我准备提你做见习督察。下周有个interview，做点心理准备。好好干。”
他识得布sir很久，受他不少关照。布sir的声音很特别，每个人是都这么说。田野却觉得重点不在嗓音上，而是他讲话那种腔，好像背后总是叹息似的，无悲无喜。田野宁愿看他嗔骂底下人，看他有情绪。
或许跟布sir没关系。他喃喃自语。他只是……还没准备好。
刚进警校那会儿，虽然是没办法，图个生计，却也仗着年轻气盛心高气傲，信誓旦旦喊的那些个梦想不是假的。警校毕业，在刑事搜查科呆了一年，好像命里犯冲，总是糊里糊涂搅进三合会的案子里去。后来警司出了事，他干脆被调来O记，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，又三年，满了资历跟着冲锋队出警，再升作Sergeant。稍微回忆一下过去都是刺刀扎进肉体的声音、爆炸和枪声。好在他现在早已不是当年，一闭眼就一片血红，顶着黑眼圈咬着唇，却对人闭口不言昨日噩梦。
参加葬礼的西装就挂在衣帽架。不是没骂过做官的让手底下的弟兄去送死，可时间久了，你看看，从上面的到下面的，好像都一样。单不说俯瞰脚下难免摇摇欲坠，局高位便是高靶。
就现在，田野扫视一下，附近可以射杀自己的狙击点少说三个。
换了那个人……五个？
他摇了摇头。当然没人会这么做，他不过还是一个后生仔。
田野想得出神，没注意到赵志铭靠近。
“Hey，想乜嘢。”
“冇啊（*没啊）。”田野吓了一跳，下意识搪塞。赵志铭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，耸了耸肩，然后捂心口故作痛心疾首状，“‘冇’，系啊，冇说实话，咪唔当我弟兄啰。”
“丢你老母啊。”田野笑着就打。
赵志铭一边躲一边笑，“田野，讲道理，你还是别讲白话了，哪有人，哈哈哈，国语口音，哈哈哈哈。”
“笑够了没有，不准笑。”田野又羞又气，只能瞪着双眼睛，嘟着嘴愤愤地看他。
“好啦，唔消沉啦。”多年相熟，赵志铭很知见好就收，揽了田野的肩。“事都过去那么久了，人要往前走嘛。听讲你要升见习IP了，野sir以后罩我呀。”
“别吧，我怕你搞我还来不及。”田野拍了一把赵志铭，赵志铭也瞧他，两个人对着就笑。
“行，唔搞。夜班？”
“干嘛。”
“请你食饭。”
食堂人不多，日班下班时间，大多夜班人还未动食味心思。两人各要了一碗面，田野往里倒两大勺辣椒油，尝了两口觉得不够，又洒了一点辣椒粉。
赵志铭眉心皱了皱，也没制止，只是说，“你以前冇咁喜食辣啫。”
“是吗，记不得了。”田野没什么反应，只管低头食面。他是真的不记得，没失忆，只是不愿去回想细节。赵志铭看上去还想说什么，又住嘴了。
两个人不知怎的就有点沉默。
“喎，你哋一会儿夜班啊？”
田野和赵志铭闻声一并转头，“明sir。”
明凯，O记高级督察，他们B组行动队的队长。好巧不巧，也是田野和赵志铭在警校时的教官。跟他警队同期的那帮弟兄管他叫“诺言”，三合会那帮大佬面子上恭恭敬敬叫他一声“明sir”，背地里又恨又惧地骂他“厂佬”。
明凯提着杯咖啡，往田野椅背上一靠，“嗰刚好，上头新调了一个sniper（*狙击手）过来。这会儿人已经到了，先去打个招呼。”
田野有点没反应过来，忙问“New sniper？那Zet？”
“唔紧要嘅。阿民还按原plan行事，这个算编制外。”明凯直起身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赵志铭的肩，“Prepare好，可能要有大动作。”
“对了，嗰个人也和你哋一个警校出来的，比你哋大两级，有咩印象？”明凯想了想，“代号Deft，SDU过来的。”
田野脸色变了变。
赵志铭瞄了一眼田野，“SDU特别任务连狙手，巴闭（*厉害）叻。”
那边餐饮部的台姐刚好唤起来，“明sir啊，奶昔要乜嘢味？”
赵志铭又瞄一眼明凯，笑着抢先回了一句，“唔使讲啊，士多啤梨。”他知明sir最喜欢草莓味。见明sir手上的咖啡一直未开封，又开玩笑道：“明sir，再唔上楼，coffee凉掉，讨唔到布sir开心啦。”
明凯低笑一声，“僆仔（*臭小子）。”
赵志铭不好意思地吐吐舌。
明凯在他肩上狠狠掐了一把，嘴上兀自感慨道，“细路仔呢，少八卦，多吃饭，早一点接我嘅班，我可能还得空申个年假离你哋远点㗎。”
明sir走远了，赵志铭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松下来。田野看着他不笑了，才问：“你早知？”
赵志铭撇撇嘴，“唔知点（*怎么）同你讲啊。谁知碰上凯爹，真系衰咯。不过都三年多嘅，你宽点心，就噉（*这样）啰。”
“算了，冇所谓啦……是他不中意我，我对他又冇亏欠。”田野叹口气，赵志铭一向是消息通，先一步来找自己也算用心了。其实没什么好想太多，都三年多，他早已不是红着眼眶扯人衣角服软乞留的年纪，又能做甚？
“先说好啊，他要真来去你那边，我还是跟阿民哥一队。都习惯了。”
“依你啦。”
田野扒拉了一下碗里的面，感觉也没了食欲，只好悻悻地放下筷子，买了盒蜜桃乌龙直接上楼。赵志铭在那大惊小怪地乱叫：“哇，喊了一路饿，食这么少，我服你嚟。”
“你重讲，请我吃饭请到食堂，我都唔嫐你（*生你气），你好意思？”田野故意拿白话怼他。
赵志铭抿着嘴角笑不可抑。
田野一个人先往楼上走。经过人事办公室的时候，看到几个督查警员在里面办交接手续，中间那一抹金棕的发色就显得格外刺眼。
“没换发色啊…”
田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，透着一层玻璃隔板，和十米的静默空气，谈不上什么心绪。而那个人像是突然感应到什么，转头便朝自己的方向盯过来。
「Hey，被shooter lock on是什么感觉啊？」很多年以前他凑在对方面前，距离不到20公分，调笑说，「不过金赫奎你eyes这么小，应该杀气不起来吧。」金赫奎只是眯着眼睛笑，摇了摇头，呼吸的热气扑在他脸上。
现在或许有答案，田野想。心脏狂跳，他的肺好像在烧，身上却彷佛浮了一层冷汗。
十米或20公分，原来是这样没差的么？
田野能十分清晰地，看见金赫奎帽衫肩头微湿，雨水缓慢地从额角顺着刘海淌下来。
他慌忙挪开眼，只好顶着那道视线匆匆经过，吸管戳了几次都戳不中乌龙茶的锡纸孔。
其他人都早早回去了。晚间九、十时左右，阿布点了点还留着的，叫了海成民、陈宇浩、AJ一起，加上明凯、田野、赵志铭和新来的金赫奎算八个人，喊了份外卖夜宵。虾饺皇，云吞面，几份烧味和煲仔饭，又给每个人分了杯奶茶。
“哗，布sir，好疏爽啊！”
“你睇我像有钱佬咩？全养你哋了，一帮崽啊！”阿布恨恨长叹一声，尾音又带着笑。
田野晚饭没吃好，只顾埋头食饭。金赫奎忍不住就要往他那看，田野脸上棱角更分明了些，做了冲锋队员，风里来雨里去的，却好像更加白净了，叫人匪夷所思。金赫奎其实憋了一腔话想跟人说，可人不搭理他。和傍晚后来一样，无论他怎么盯，田野的脸上就差贴张条，写着“我睇你唔到”（*我看不到你）。
还有那个叫海成民的，无论作为狙击手、警察、还是……田野的搭档，都是自己后辈，怎么就跟着一样置身事外。自我介绍了两句就完了，也不说话，就坐在那帮田野夹菜，田野想吃什么，眼睛瞄过去，海成民就帮他夹过来。其他人一副见怪不怪表情。
轮到田野自我介绍的时候他刚把碗里的烧鸭啃完，擦擦嘴大大方方地同金赫奎微笑握手，七分活泼三分客套，恰到好处，让人陌生。金赫奎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，苦笑了一下，“Nice to meet you。”
“Me, too。”
他看着田野不带感情色彩地敷衍回应了一下，把所有心思都咽回肚子里。
田野倒是突然想明白一件事，他警校最后一年到刑事调查科的这一段，他其实认识金赫奎的事，明凯不知道，阿布不可能不知。可他先前，却没讲。现在，也不戳穿。不知道是什么主意。
那边大家知道金赫奎是ABC，中文一直不太好，欢迎他入队了，便闹着要教他说中文。刚好金赫奎说完自己挺仰慕明sir，AJ就起哄说，“那你对他说，我中意你嘅。”
金赫奎直觉感觉有点怪，他中文其实不差，但基本都是生活工作用语，长这么大没告白过人，也没女生跟他留情。他偷看田野，想知道这里面有没有鬼。
田野发现了，故意也跟着起哄，“试试看嘢。”
他对他说，试试看。金赫奎舔了舔嘴唇，看向表情似笑非笑的明凯，深吸一口气，“我、中意？你。”
周围人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静默一秒，然后爆发出一阵狂笑。
田野也跟着笑。其实并不好笑，他只觉得金赫奎被诓了一道的样子有点傻，然后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酸。
陈宇浩凑过来给金赫奎解释这是“I love you”的意思，金赫奎下意识骂了句“Ahh，WTF”。他本来没有生气，最多有点无奈，自己也跟着笑。可看到田野脸上漫不经心的样，人就一僵。
第三次了，金赫奎想，也就田野能这样，若无其事地，又好似扎人千疮百孔。
田野却觉得自己快要笑不下去，勉强一张面具挂在脸上。他看向阿布和明凯，两位阿sir都很坦然。是吧，玩笑而已，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。本来非真的也没有人会当真。可是那句“我中意你”就像突然卡带了一样，魔怔般地在脑内循环播放。
本来非真的也没有人会当真。
可要是，曾经有人当真了呢？
他上一次联系金赫奎是在三年前。
那时金赫奎刚刚见board成功，被SDU Shooter Team当时的Top Shooter宋sir相中，受推荐考入SDU。刑事调查科行动K组在镰记餐馆包下二层办庆升party，亦做临别欢送。席间大家纷纷去敬酒，他坐在离“明日之星”最远的角落自顾自饮一杯柠檬乌龙茶，酸涩得叫他皱眉，只好叫waiter拿白糖来。
「喎，田野。」刘世宇终于忍不住，从他手上夺下被揉皱的白糖纸包。「你搞咩啊，噉下去唔能喝喇！撕开，往里倒，撕开，往里倒，你咖啡机啊？」
田野这才耸耸肩，看他一眼，「真的很酸啊，加点糖还不行？」
「扑街啊（*脏话），好好好，你讲行就行，待会我陪你饮，得不得？」
「待会？」
「无心叫你去一趟嘢。」刘世宇眼神示意了一个方向。
田野循着看去，却不小心和金赫奎的目光远远地撞了一下，只好慌张收回视线。尽管人这么多这么闹，估计金赫奎也没空真的看他，只是他心虚。心虚什么呢？田野？令人最想不明白的就是明明做错的是金赫奎，那人偏偏理直气壮甚过他，这个认知叫他懊恼。而金赫奎去SDU的事，明明确实是在保密条例之内，即便家人亦不方便透露，而见board之后自己也是第一个被当面通知的对象，他还是……他又望了眼远处觥筹交错的那桌，眼底有几分黯然。
他还是无法接受。
他们……还在冷战。
「我不去。无心也不喜欢热闹，一会儿他受不了，自然要回来找我们的。」
「哇，田大爷，我服咗你了。请都请唔动，你接下来係要我端茶，倒水，还是揉肩捶背啊扑街？」
田野被逗笑，扬扬下巴，眼里尽是促狭，不置可否。
「田野！我找你好多久。」果然没多时，无心就过来了。只不过，身旁还多了一个人。「介绍一下，这位是布sir，O记高级督察吖。」
「Meiko吧？我注意你很多时。」那位督查没等无心介绍完，就同他伸出手，吓得田野从梳化（*沙发）上「吓？」地弹起来。先不说无心什么时候跟O记扯上瓜葛，走在路上只有自己恭恭敬敬喊人家阿sir的份，怎么也轮不到O记高级督察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吧？
「布sir。」他老实行礼，再同督察握手。
「Off duty不用这么紧张。」布sir像是觉得他小心翼翼地样子蛮可爱，揉了一把他的头发。「之前调查科协助O记几次行动，我都有看到你。我觉得你很有potential，有没有兴趣来O记？」
「布sir，你就这样当面抢人，我们K组老尴啊。」无心小声提醒道。
「喔唷？我以为是你recommend他来的？」布sir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
无心假装咳嗽。田野失笑，又看到身边刘世宇撇撇嘴，一副「老子虽然不乐意/但也觉得那样更适合你」的表情，大概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。
任谁都能看出来，他在上次出事之后就留有阴影，刘世宇也曾半开玩笑地劝他要不要真安排一个心理医生，毕竟局里强制的那个心理治疗师，你懂喇，连催眠他们人人自个都会反侦察喇。可田野也就当玩笑糊弄过去。自己的心思还是一团乱麻，就更抗拒把伤口展示给外人。田野不是没想过干脆换个岗，不过他是真没想到O记会在这个时间点对他抛出橄榄枝，这个机会……简直太过合适。
「你不用急着做决定，Meiko，有很多事，慢慢来。」布sir拍了拍他的脸，「我对看中的人，很有耐心。」
田野又在梳化上坐了一阵，有些放空。他想了许久，又突然站起来，提着那杯柠檬乌龙就到金赫奎桌前。
「金生。」（*敬称）他说。好像也就几日功夫，他觉得金赫奎的眉眼一并陌生起来。他有好多情绪，他想。不然怎么解释他一见到金赫奎，他就觉得从脚底开始涨潮，逐渐淹没至脖颈，害得他呼吸都好费力。他好想打他一拳，可视线流连过他全身，又不知从哪下手。他好想剖开这个人的脑子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，又对自己这个念头感到害怕。他惊讶自己怕的不是前半句而是后半句，才知，他根本不敢面对「金赫奎的真实想法」。
「恭喜你……要去SDU了，哈。」田野开口，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带着沉沉的水汽。「我开车来的，只好以茶代酒。」
「Meiko……」金赫奎看上去被灌了不少，脸有点红。
「金赫奎。」田野打断他，「Congratulations. Really. SDU, to where you’ll belong.」他垂下头，像是要鼓足很大的勇气，才说，「But if you…if you stay…」
「Meiko…Not I’ll, I’m now a SDU. I’m not your…」金赫奎欲言又止。「How to stay.」
田野突然笑了，摇摇头。「Right. Nothing. Nothing. Congratulations.」
他把杯中茶一饮而尽，拍拍金赫奎的肩膀，「我先撤了，你们玩，拜拜。」
果然柠檬乌龙茶里糖加了太多，腻得他感觉嗓子都被齁住，却好像还缺一味甜。
直到他开车路过Starbucks，倒车回去停在招牌前久久不动，等意识到的时候，回来手里捧了一杯桃桃乌龙星冰乐。
他才知自己已无药可救。
原来那些躁动不安的、歆羨、嫉妒、怨恨、烦闷、不甘，都只是表面的趋之若鹜或避而不及。其实呢？
他喜欢金赫奎。
他喜欢，想叫他知。
有些事情现在再不说就晚了一辈子。可你放得下自尊咩？人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。手机短信删删改改，屏幕黑了又亮，亮了又黑，田野也不知从何说起。本来这份他不喜欢的优柔寡断就已经够叫人心烦，他干脆全部清零，飞快地按了一排字，点击发送。
「OK，后悔也不能撤回了。」
他这才有些脱力地向后仰靠，把桃桃乌龙星冰乐贴在脸上，呼吸随着时间一点点凉下来。
时已是仲秋，连香港的夜风也有些许凉意。车内的红色电子时钟一闪一闪，田野干脆熄了火，把自己置入一小片安全的黑暗。他打开星冰乐的杯盖，看着杯中的冰块慢慢融化到消失，城市的喧嚣归于安静，长夜散去天边泛起鱼肚白，早高峰的香港又开始大塞车，鸣笛声一阵响一阵停。
手机始终没有任何回音。
这大概就是答案了吧。
在驾驶座缩了一夜的身子现在一动便疼到四肢百骸，田野却觉得没什么比这样更好，疼痛让他有存在的实感。两条短信，一条给无心，「我想去O记」，一条给赵志铭，「中午食饭。12点，老地方。」
秒响两声。答复都是「OK。」
他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，调出联系人通讯录，在金赫奎的名字那里停留两秒，拉进黑名单，然后发动车子，扬长而去。
这是他最后一次联络金赫奎。
田野收起思绪，路旁是香港不眠的灯火。即便是台风来袭，雨水铺天盖地的夜里，香港也没有失去它的“金玉其外”。他坐在海成民的车副驾，夜宵后来是怎么散的没什么印象，也没留意金赫奎，只是恍惚地想起三年前。
其实田野一向不太喜欢驾驶，结果不记得从哪次行动之后被海成民知，这人就常开车送他回家。刚开始的时候田野还不好意思，总要象征性推托一下，到现在zet则已经连“我车你”都不必多讲。这么一算，他和zet搭档亦快三年了。
海成民注意到田野的视线，偏头看了他一眼。“回咗神了？”
田野笑了笑，“没什么想问的？”
“你愿讲自然会讲。”
田野又笑，膝盖蜷起来抵在身前，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咬着手指看窗外，没再说话。
“他以前是你partner吧。”海成民突然说。
田野愣了愣，海成民没什么表情，专心开车。田野不知怎么就有点起玩心，“你不是不问的咩？”
海成民闻言也笑，“不是问句。你应该不记得了，R组解散以前，我和你们分配到一个模拟任务的training，两组对抗的那种。”
田野有点怪异地看了他一眼，“你不是来寻仇的吧。”那时候他和金赫奎的模拟训练常常完败对手，难免让对手受伤。
海成民抿了抿嘴，好似在偷乐。忍了忍才说道，“你们那天状态不好。”
田野僵了一下。他和金赫奎的模拟训练确实输过两场，就在当年出事之前。
看到田野表情不对，海成民忙说了一句“Sorry.”
田野摇摇头。“都过去了。现在是我们一组嘛。”他报以一个鼓励的笑容，却把头靠在玻璃窗上，冰凉的温度好似三年前。
翻了翻手机，那封to一串数字的发信一直躺在发信箱的最后一页。
点进去只有一句话。
“你知不知我中意你。”
金赫奎作为shooter进组以后，B队工作分配上也没什么变化，一切如常，只听说这位SDU红人deft经常和zet一起去SDU靶场做practice。
本来嘛，O记的shooter就不多啦，每次都靠着SDU联合支援，这两人平时互助训练无可厚非。可好像总是有哪里不对劲，真要说哪里呢，也说不上来。也不知是Ace王牌过招就是这么快、狠、绝呢，还是有什么前前前世的私人恩怨，一个两个都憋着口硬气。
二人卯足劲比拼争先的模样，阿布倒是极乐于看到，午休时支个下巴似笑非笑观战一阵，还时不时突发其想地提出些更无理的训练要求来，什么500米全速风定点狙击呀，连续300个飞行靶竞速啊，移动转盘射击啊，他们也一声不吭一一照办。布sir心情超好，哼着小曲回office，一工作又板起面恢复严苛，弄得行动组其他人脊背发凉，直呼恐怖。
“Smile of the evil，恶魔嘅微笑呀，布sir。”午饭时间，赵志铭感慨，“或许布sir俾佢画咗符呢？（*或许布sir给他们画了符咒呢？）阿民同金生系半唐番（*半华人血统），定着道喇。”
“去去去，画符都出来了，赵志铭你老派喔，古惑仔？迷信。”田野嫌弃地看他一眼，“我告明sir啦？”
“别别别，算我冇讲。”
AJ在一旁打趣说，“告明sir是肯定没得活嘅喇，嗱，明sir巴不得扒你皮献布神嘛，你不如直接向布sir自首maybe有生路啰。”
众人哈哈大笑，赵志铭像是并不在意，问李汭燦：“喎，到底几修罗场啊，你见咗你讲㗎。”
李汭燦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，只是眯起眼睛笑。
正说着，海成民和金赫奎一起进了餐厅，似是兄弟相惜，面色如常。田野却没来由地觉得几慌慌的，视线还是跟着那两人移动到柜台。
“Drink what? You first.”金赫奎和海成民说话，用英文比较方便。
“呃……”海成民回头瞄眼田野，“蜜桃乌龙。”他对柜姐微笑了一下。
金赫奎愣了愣，狐疑地看他一眼，才跟着补充道：“Two, please. Together.”
这回换到海成民若有所思。
然后那两人就朝这边走过来，田野低下头，直到手边落下一盒乌龙茶。他赶忙抬头，是zet。
估计是因为自己发愣，海成民才解释道：“看你没买饮料。”
其实这种话在他们之间挺多余的。田野点点头，顺手接过，注意到金赫奎的视线，他最终只是把饮品离自己拿近了一些。
“Hi，金生。”赵志铭估计也觉得气氛有点微妙，主动同金赫奎打招呼。“要坐吗？”他礼节性地问一下。
“No, thanks. I have a meeting soon.”金赫奎摇摇头。海成民却已经挨着李汭燦坐下来，田野这才注意到海成民买的是常餐，而金赫奎手上拿着一个汉堡。“See you later.”
之后AJ和赵志铭又开始互开玩笑，李汭燦拉着田野笑眯眯地讲悄悄话。谈笑之间，最左边的海成民却好像没什么兴致，一直闷头食饭。
听李汭燦的意思，zet在跟deft的较量上，命中环数差了不少。大概是在跟自己生闷气吧。
田野想着怎么也要安慰一下，刚伸手一拳轻撞到海成民侧腰，就听他“嘶”地抽了口气。
“怎么了？疼吗？”田野忙越过李汭燦去看，衣衫拉起来好大一片淤青。连李汭燦都皱了眉。
“唔咁拼吧阿民？”AJ忍不住说。
“不小心摔了下。”
之后海成民只是食好饭，说了一句“我去训练。”，就独自离开了。
田野还偏着头望着左侧发呆。如果他没猜错，zet应该是在1v1复杂地形模拟作战的时候，被远距离击中腕部，才从什么地方摔下——海成民胳臂上还有模拟用的假弹的痕迹。而这种远距，谁能做到……呵，都没得第二个人选。
AJ当然也这么看。“哗，嗰新仔噉都得？下手冇轻冇重。”
赵志铭堵他，“新仔个头啊，人SDU评比 2连冠Top Shooter啊。少讲点喇。”
“咁巴闭留SDU好啰，欺负我哋O记没shooter啊？”AJ气不过，又奈何当事人吞声，撇着嘴上楼去了。
只剩下李汭燦和他俩，赵志铭这才拍拍田野说：“嗱，田野，你有冇听过一句话，人生如戏。”
“人生如戏，丢你老母。”田野用地道的白话怼回去。
“哇，几天未同你讲白话，发音咁标准？我恭喜你，你悟到人生啲真谛喇。”
田野只觉得无端有些惆怅。那他的人生可能过于dramatic了一点。这还不是最糟糕的，叫人烦闷的是，他自己的戏，他却是个看不懂戏的旁观者。眼看着这戏演了一折又一折，他却愈发搞不明白现在是哪一出，搞不明白金赫奎。或许赵志铭和布sir看得比他更明白些？可他总不能说，“喎，要不你们代我活算喇。”
田野一个人靠在茶水间，打开窗，让雨丝飞进来一些，打在脸上。
正要走的时候在门口迎面撞上个人，两个人都吓一跳。那人急忙说：“sorry，我走错……Meiko？”
竟然是金赫奎。
田野和他互相对视，或许是这一幕太似曾相识，他和他一时失语。
「sorry，阿 sir，我踏错……」
五年前，刑事调查科。少年实习第一天，就在茶水间门口同人撞了个满怀。他慌慌张张，直到对方眯着眼盯了他好一会，少年才如梦初醒，从发愣中回神。
「金……！……师兄？」
那是，大概可以被称之为“初遇”的，曾经。
TBC
